账号:
密码:
PO文学 > 历史军事 > 疯狗与公主 > 疯狗与公主 第88节
  鲜红在指尖晕开。
  血。
  岁安彻底懵了, 水汪汪的眼眸越睁越大,瞳孔也在震颤。
  “哥,哥哥……”小姑娘无意识地张了张唇, 她如从前那般喊他哥哥,眼泪无声流下。
  或许就连她自己都不知道, 她为什么会流眼泪。
  “别, 别哭……”男人的声音撕裂破哑,阵阵鲜血自胸腔涌上喉咙, 又从唇边汩汩流出。
  血流如注,谢珏闷哼了声, 痛苦之色一闪而过, 在低眸看向小姑娘时,他鲜红的唇又扯出一丝笑来。
  “别, 别哭……”匕首还插在胸膛, 大股大股的血从他胸膛溢出, 怎么都止不住。
  他的唇被鲜血染红, 身上衣袍更是, 那张脸却是比雪还要白。
  红白交织, 触目惊心。
  “哥哥的岁安,能原谅哥哥吗?……”谢珏颤抖着伸出手去, 抚上了小姑娘的脸, 一遍遍地重复着这句话。
  “能原谅哥哥吗?”
  “原谅哥哥, 好不好……”
  他本来便受了万箭之痛,如今旧伤未愈又添新伤, 身上的血仿佛要流干了, 说出口的话也轻得似一阵风, 低低缠绕在少女耳边, 似蛊惑,似哀求。
  岁安愣愣地看着他,杏眸里盈满了泪。
  她说不清她心里是何感受,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哭。
  她只觉得,她的心好疼,疼得她想捶自己胸口。
  原来,看他死在她面前,她并不开心。
  ——
  谢珏命悬一线。
  不管是不是演戏,但这次他用自己性命为代价,的确换来了小姑娘的几滴眼泪。
  他好像很懂得怎么去拿捏这位小公主。
  从一开始,他就很懂。
  他知道,要让她心软,便就要不断地自残卖惨。
  让她杀自己,或者,他自己杀自己。
  她最是善良,最是柔软,总有一天……她会心疼他。
  岁安守在他床前几天几夜,谢珏才睁了眼。
  睁眼后,谢珏苍白着一张脸对她笑,岁安却通红着眼,一滴滴眼泪砸在男人手背。
  他抬手替她拭泪,眼泪却越来越多,怎么都擦不尽。
  -
  身体稍稍恢复后,为了和谈联盟一事,谢珏虽身体还未恢复完全,但仍是坚持同岁安一起去了郢国上京。
  他遵守承诺,岁安出来后,当真没碰幽州的一草一木,也未扩大战事。
  他将已是囊中之物的周国拱手让了出去。
  薛泽等虽不解,亦是十分扼腕叹息,但谢珏是他们君王,他们这位君王可不是什么仁慈的皇帝,因而尽管在近乎全胜,整个周国唾手可得的情况下谢珏放弃了吞并周国,亦是无人敢置喙他的决定。
  在抵达周国上京后,谢珏将大部分军队驻扎城外,剩下的跟随他入了京。
  刚入京,岁安和萧淮安的父皇萧霆康便率领百官在城门等候。
  岁安向来怕她父皇,远远看到那身影,看到那明黄龙袍,那些许久都未出现梦魇重又攫住她的心。
  无意识地,她求救般地看向谢珏,杏眸里的一汪汪水摇摇晃晃,不一会便倾泄而出,染湿她脸颊,看过去好不可怜。
  这是自小便深植她内心的恐惧。
  她不想,不想再被关在笼子里,也不想她皇兄受伤。
  所以她一直都很听话,很听她父皇的话。
  听话地努力做好一个周国公主,听话地被当成物品去和亲。
  甚至于在大殿之上,为了维护周国的名声,周国公主的名声,胆小的她会选择自裁谢罪。
  可事到如今,她的听话又带来了什么呢。
  父皇对她这个公主不闻不问漠不关心,从未派人找过她踪迹。
  她唯一的皇兄还在牢狱,不知什么时候便会被斩首。
  这就是她作为公主的下场么。
  可她到底做错了什么。
  她明明已经很努力了。
  很努力地要去当好一个公主了。
  岁安不明白,湿漉漉的眼里霎时蒙了层阴霾。
  她拽着裙摆莲步轻移,躲在了谢珏背后,紧紧抓着他一截袍摆。
  她没说话,像小孩子一样,只紧紧地躲在谢珏后面,抓着他衣袍的手在不停颤抖。
  衣袍被拽得轻微晃动,少女身体的颤意传来,谢珏偏头看过去,只看到一只白如轻雪的手。
  五指死死拽着他衣袍。
  谢珏垂眸,长睫在眼睑拓下一片阴影。
  在这阴影之下,谢珏忽然想起了那个夜晚。
  摇晃的灯光,屋外飘扬的飞雪,从梦魇惊醒的…湿淋淋的少女。
  少女拽着他的手,用那双含水清澈的眼睛盯着他,小声地问他。
  问他,可不可以留下来陪陪她。
  她陷在梦魇无法脱离,她惊恐无依,她虚弱无力,她在绝望之时抓住了他的手,想让他救救她。
  他渴望她的救赎,她又何尝不是呢。
  可他呢。
  他亲手把她推进了更黑暗的深渊。
  从一开始,他便听到了她困于梦魇的呓语。
  她善良她柔软她脆弱,她无法摆脱和亲困局,她小时候受了如此伤害,以至于……
  这些他通通知晓。
  他爱她,无法自拔地爱她。
  他自诩这世上不会有人比他谢珏更爱萧岁安。
  可既然爱她,他又为何要伤害她。
  为何会想用暴力将她困在身边,为何会想将她和自己囚禁在黑暗里。
  为何要让这枝花枯萎。
  时至今日经此种种,谢珏才明白……小姑娘为何要问他那句话。
  是啊,既然他说他爱她,又为何要伤害她。
  长睫被泪和汗濡湿,谢珏看向岁安,桃花眼蒙了层薄雾。
  夕阳下瘦瘦小小的她,战战兢兢地躲在他身后。
  谢珏的五脏六腑忽然难以遏制地抽痛,似是被一把把刀插得鲜血淋漓。
  他忽地惨笑,喉间涌上阵阵血腥气,眼泪自发红眼尾无声涌出。
  然后,一滴滴在了小姑娘脸上。
  脸颊又湿湿的,岁安疑惑抬头,看到男人一双被水雾模糊的眼。
  他看她的目光依旧贪婪而热烈,但除此之外,岁安竟然在他的眼里看到了眼泪。
  看到了哀伤。
  他似乎很伤心。
  可他为什么伤心呢。
  小姑娘愣了愣。
  她不知道为什么,旁边的谢珏又哭了。
  怕父皇的是她,被关在笼子里的也是她。
  该哭的人也应该是她吧。
  “岁安,”在小姑娘困惑眨眼时,谢珏摸了摸她脑袋,俯下身去。
  “啊?”看着他越来越近的那张脸,俊美到无法逼视的脸,岁安恍然一愣。
  而后,当男人唇齿间的气息烫在肌肤时,滚烫蔓延,小姑娘蓦地回神,耳垂渐染绯红。
  “岁安别怕,有哥哥在。”
  “哥哥护你……”
  “哥哥护你。”
  他在她耳边轻声低语。
  声音带着他一贯漫不经心的调笑,听去似浪荡戏谑,可说到后面却是哽咽嘶哑,又轻又柔,好似春日里一汪缓缓流动的池水。
  岁安浑身僵住,继而四肢百骸好似被虫蚁在噬咬着,微麻的痒传遍全身。
  这声音温柔得不似他。
  没有戾气,也没有压迫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