账号:
密码:
PO文学 > 耽美 > 游雾 > 游雾 第250节
  “稍等片刻,我的人会把你带进来。”
  信宿对他这套虚伪做作的态度厌恶至极,一句话都懒得敷衍,挂断电话后站在原地,没有动弹。
  很快,两个穿着黑衣服的高大男人出现在他的视野当中。
  二人在他的面前站定,道:“信宿先生,我们老板请你进去。”
  信宿的目光不动声色从二人的脸上扫过。
  是非常生疏的面孔,说话也没有本地的口音。
  应该不是沙蝎留下来的人,而是周风物从外面带回来的心腹。
  当时在雪山上那一战,周风物的手下死的死、伤的伤,还有被警方直接抓获的犯罪嫌疑人,跟周风物一起逃脱法网的,只是数量很少的一小部分人。
  但他们跟沙蝎的残兵败将组合起来,又是一个相当棘手的对手。
  任由周风物发展下去,很有可能成为第二个沙蝎。
  论智商,周风物跟谢枫不相上下,都是在犯罪领域堪称天才的反社会分子。
  杀死谢枫用了五年时间、引诱宣重露面用了四年……
  可现在信宿已经没有那么多的时间了。
  他也不想再等那么久。
  这两个男人把信宿上上下下搜了一遍,手机、身上携带的刀片都摸了出来,确定他的身上没有“多余”的东西,才一左一右地把信宿带进了一间三层楼设计的码头仓库里。
  信宿被推进门,看到了背对着他坐着的一个男人——
  周风物推着轮椅转过身来,他的脸上有一道明显的狰狞伤口,形状不规则,让那看起来本来温和无害的五官显得格外可怕渗人,两条腿垂落在脚板上,被长裤包裹着,看不出异常。
  当初他从雪山坠崖,恐怕也是九死一生侥幸活下来的。
  祸害遗万年……
  信宿站定在原地,一双眼睛冷冷看着他,质问道:“张同济呢?”
  周风物看他孤身一人单刀赴会,未免有些意外,“你竟然是一个人来的,林支队长放心你单独行动么,还是说你根本没有把这件事告诉他?”
  信宿没有理会那些无聊的问题,又问了一遍:“张同济呢?”
  看着他越发阴沉的脸色,周风物反而笑了起来,宽慰道:“别担心,他不是我的目标,我不会对他怎么样,如果不是跟你有法律层面上的关系,我也不会把他请到这个地方来做客。”
  信宿冷冷一笑:“没有那个能力跟警察正面作对,所以对无辜的普通人下手,以此来威胁我出面——周风物,你的手段什么时候变得这么低级而下作了?我以为只有那些不入流的混混才会做出这种令人不齿的事。”
  “当然不止如此,否则我随意在路上带走一个路人,也能让你出面救他……毕竟你一直是这么善良的懦弱又愚蠢啊,从十年前就如此。”
  周风物说话的时候眼里带着笑意,那浅褐色的瞳孔里闪烁的,甚至是一种高高在上的怜悯,那是已经失去人性、脱离社会的冷血怪物,对一个尚且有血有肉的“人”的怜悯。
  这场博弈里,信宿注定是输的那一方——因为周风物丧心病狂到肆无忌惮,而信宿的心脏还留有人间的滚烫余温。
  而在这一刻,信宿心里蓦地升起一丝不好的预感。
  他意识到周风物说的话是对的。
  如果只是要逼他露面,周风物大可以随意到马路上带走一个路人,用一个普通人的生命安危做为谈判的筹码,也足够逼着信宿来到这里。
  所以为什么是张同济?
  周风物还有什么打算?
  周风物推动轮椅来到他的身后,用一种感怀的语气道,“我听说,当年谢枫把你跟那个警察关在一起,只要你亲手杀了他就放你出来。可是你宁愿三天不吃不喝,断绝自己的生路,也不愿意对一个本来就没有任何活路的警察动手。”
  “可最后你还是没有救得了任何人——我姑且可以算作这是小孩子的天真和愚蠢,不懂什么是审时度势,怀揣着一腔无用的善良,最后害人害己。”
  “但是在霜降里生活了那么多年,跟谢枫看遍了人类刻在天性里的缺陷与丑陋,知道他们的贪婪、自私、傲慢、虚荣……你竟然还是愿意站在他们那一边,而不是建立一个属于你自己的新世界、新王国。”
  “这是让我没有想到的,为此我付出了许多代价。”
  信宿听他这一通反社会谬论,正想反唇相讥,他看起来也像个不太聪明的垃圾生物、没有什么价值的后天残次品,但周风物的下一句话像一根淬了毒的钉子,把他的所有思维都钉在了原地——
  周风物道:“所以我很好奇,这么多年过去,你与曾经的那个小孩子有没有什么不同。”
  “如果这次笼子里关的人是你的养父——你会做出什么选择?”
  第二百四十五章
  周风物好整以暇地观察着信宿明显僵硬的神色,愉悦地轻笑一声,“走吧,在这里说了这么多,你应该也很想见到你的养父吧。”
  周风物推着轮椅向前,走出了集装箱内部,没有回头催促——
  他知道信宿一定会跟上来。
  如果说世界上了解信宿的人寥寥无几,那么林载川算一个、周风物也算一个。
  他们都知道信宿那看似冰冷淡漠的坚固外表之下,是一团脆弱而柔软的内核。
  只不过区别是,林载川小心翼翼地对待他,有如在守护着一段将熄的火焰,放在玻璃罩子里用心血温养着。
  而有人想要彻底摧毁。
  信宿盯着周风物离去的背影,他慢慢吐出一口气,手指紧紧切进掌心,以不可思议的理智和自控力强行让自己冷静了下来。
  他抬步跟着周风物离开这个集装箱。
  看起来他们在这个地方已经筹备了一段时间,基地已经初具规模,边缘地带废弃的码头仓库,几乎没有人会无缘无故找到这里,是韬光养晦的好地方。
  轮椅在略崎岖不平的水泥地面上滚动,发出轻微的响声,周风物在一个集装箱前停下,而后回过头,示意信宿可以推开门走进去。
  信宿的脚步微微停顿一下,抬起手放在集装箱的铁门上。
  他无法确定,推开门后他看到的画面、或者接下来要发生的事,是不是他能够接受的。
  而这种“不确定”,在信宿十四岁之后就不曾出现过了。
  “吱呀”一声轻响。
  集装箱的内部有些狭窄,但用来安置一个行动受限的人足够用了,里面的空间被人为切割成了三部分,两个密不透风的房间——就像周风物在雪山之下关押那些“试验品”用的玻璃房,四壁都是加厚加固的钢化玻璃,想要用外力强行破坏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透过一道玻璃,信宿看到了他的养父张同济。
  张同济坐在一把椅子上,那是玻璃房间里唯一的物品,他的双手被绳子反捆在背后,两只脚跟椅子腿固定在一起,整个人无法移动。
  看到有人走进来,张同济猛地抬起头,瞳孔缩紧,“信宿!”
  信宿的喉结轻微滚动了一下,他自上而下在张同济的身上扫过,而后转过身冷冷看着周风物。
  察觉到他有若实质般的尖锐目光,周风物温和地笑了笑,解释道:“别担心,他的身上没有任何伤痕,我没有对普通人施虐的喜好,只是因为张先生不太配合,所以为了让他不要做出伤害到自己的举动,我只能这样让他好好坐下来跟我谈心了。”
  信宿讥讽道:“所以另外一间房间是为我准备的?”
  “当然。”周风物坦诚道,“从来到浮岫开始,我就非常想让你做这一道选择题。”
  “——本来坐在你隔壁的人应该是林支队长。”
  “不过以他的身手,想要毫发无损地抓到他并不容易,所以只好退而求其次,让你的养父来充当这个角色了。”
  除了周风物以外,集装箱里还有三个穿着黑衣的男人,就算信宿能制服周风物,也很难扭转现在的局面。
  而且以他对周风物的了解,就算他死,他也一定会把他精心准备的“实验”继续下去。
  他还需要拖延足够的时间……
  信宿眼里阴郁的神色一闪而过,他低声道:“实验内容是什么?”
  周风物不急不缓道:“看到上面的气体储存仓了吗。”
  信宿抬起眼——在他面前玻璃房间的内部顶端,悬挂着一个不透明的容器,连接在容器上的有两条管道,一条通向张同济的房间,还有一条通向信宿眼前这个即将进入的房间。
  “储存舱里面盛放的是纯净的一氧化碳气体。”周风物耐心讲解道,“只要我在外按下启动按钮,机器就会自动向房间内部输送一氧化碳气体,充满整个房间不会花费超过半个小时的时间。”
  “而只要你这方的输送停止,这些气体就会输送到另外一个房间。”
  周风物:“我会把遥控器交到你的手里,由你来控制气体最终的流向。”
  “需要提醒你,即便这些气体由两个房间平分,也足够导致房间里的人摄入一氧化碳过量而死亡,所以你最好还是做出取舍,不要做无谓的牺牲。”
  无论如何,只要进了这个房间,他们的结局只有活一个、或者两个人一起死。
  一道几乎无解的题目。
  周风物弯了弯唇,善解人意道:“不必担心,一氧化碳中毒死亡,生前不会感觉到太多痛苦,遗体也会相对完整,已经是一个非常体面的死亡方式了。”
  信宿从始至终没有说话,漆黑的眼珠盯着房间顶端的玻璃容器,本来就苍白至极的面庞,此时更是像被什么怪物吸干了血色,白的有些失常。
  周风物耐人寻味道:“我很期待你给我的答案,信宿。”
  听到这句话,信宿终于转过身,垂着一张薄薄的眼皮看向他,“费尽心思设计这一场局,你希望走出来的人是谁?”
  周风物微微一挑眉,语气真切道:“自然是你。”
  死者其实是幸运的。
  而生者不同。
  如果张同济真的因他而死,信宿会再一次绝望、崩溃,整个人陷入自责、愧疚、悔恨当中,余生都背负着难以释怀的绝望度日,有如在黑雾弥漫的泥沼之中艰难前行。
  这当然是周风物乐意看到的局面,也是他设下这盘棋局的目的。
  死亡从来不是报复一个人最好的方式。
  他要信宿好好地活着——但他要踩在珍视之人的尸骨上才能得以喘息,从今往后的每一次呼吸都伴随着如蛆附骨的痛苦,就像他从来不敢过度缅怀那个死在他枪口下的那个警察。
  现在是张同济,而信宿落在他的手里,林载川自然很快也会主动送上门来,进入这个房间。
  周风物做出太多的实验,他知道在面临死亡的那一瞬间,人性的本能与爆发出的强悍求生欲望是绝对以保护自己为优先的——
  在亲手杀了自己的养父、自己的爱人之后,信宿这个人已经不需要他再去摧毁。
  信宿站在玻璃房间前,迟迟没有任何动作。
  张同济道,“信宿,不要听他妖言惑众!”
  可能是被注射过某种精神镇定的药剂,张同济这时有些费力地说:“不要听这个人的话,不要走进来。”
  “信宿!”
  信宿望着玻璃房间里脸色因为激动而涨红的男人。
  从父母去世以后,他其实没有再奢望过什么亲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