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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O文学 > 都市言情 > 空欢喜 > 正心
  29.
  北京的冬天着实称得上寒冬腊月、折胶堕指。
  陈广白凛了眉,快步往外走,在出口处看到迎上前来的杨写意,蹙眉问道:“你怎么来了?”
  杨写意跟上他,与他并肩往外走,婉笑着答:“导师说今晚他家吃饭,让我务必带你准时到达。”
  老北京人请客或造访讲究“提前量”,叁天为“邀”,两天为“请”,当天为“提拉”,提拉有添堵的意思。因此导师叁天前就通知过大家,陈广白早来也是不想迟到。
  杨写意话说得巧妙,陈广白没戳穿,只点点头。
  杨写意步履迈大了些,但还是姿态优雅,她微侧头补上一句:“我开车来的,搭电梯下去吧。”
  “嗯。”
  两人并列站在电梯里,厢内淡香袅袅,是杨写意惯用的香水味,近似花瓣的芬芳。
  陈广白意味不明地笑了笑。
  杨写意敏锐地捕捉到,离他近了一步。陈广白睇她一眼,没说话。
  找到杨写意的车子后,陈广白问她:“我来开?”
  “我来吧,坐飞机挺累的,你在车上可以睡会儿。”杨写意素来善解人意,更何况还是陈广白,她简直流露出化春风拂他面的柔情蜜意来。
  陈广白不置可否,上了副驾。
  上车后杨写意点着导航,有些不好意思:“我有点路痴。”
  “没事。”
  杨写意笑笑,驱车驶离停车场,开上平稳的道路,她从后视镜留意到他,并没有睡觉。于是她开了个话题:“我看到你论文发CSSCI了。”她撇头眨眨眼,“恭喜啊。”
  “二作。”陈广白淡淡地指正。
  杨写意扬了下眉:“那也很厉害啊,你才大一,还有很多机会的。”
  陈广白言简意赅的结束话题:“嗯。”
  杨写意见他搭在窗条上若有所思,抿抿唇换了个话题:“你妹妹这回不来北京玩吗?”
  陈广白闻言转过头,眉眼舒展了些:“她高叁,只休息一天。”
  “高叁了啊,课业一定很繁重。”她感叹,“感觉自己老了。”
  女性在自己喜欢的人跟前说这句话,无外乎想听到对方的否定和夸赞。
  陈广白闻言看她一眼。杨写意不由微微挺背,裹在紧身羊绒裙下的身姿窈窕纤细,大衣她开车前就脱下放在后座。
  “有吗?”陈广白垂眸,懒懒道。
  杨写意颤了颤睫毛,笑意掩不住地从眼里跑出来,剪水般楚楚动人。
  她忍不住去看他,可惜他又望向了窗外。
  -
  五道口是北京少有的“越夜越美”的地方,随着夕阳低落,夜幕笼罩,五道口熙来攘往,灯光恍惚,霓虹刺眼。
  导师的公寓在五道口城铁附近的华清嘉园小区,绿化好,密度低,有不少教师住这。
  两人下车后一前一后步入楼道,陈广白先行,但及至平台时,又会绅士地等她一步,楼道静谧,杨写意能清晰地听到自己的心跳声。
  暖黄感应灯下,她踩着他的影子走。
  师母在车上就打来过电话确认他们的位置,因此他们两进去时门扉半掩着,陈广白叩了两下,推门进去了。
  里头喧闹,导师正跟几个学生玩笑,京片子利索带腔,朗朗入耳,师母在厨房掌厨。
  几个学生见陈广白和杨写意一道过来的,眼神暧昧地“哦~”了下。杨写意进屋后陈广白才关了门换鞋。
  导师五十来岁的年纪,一张根正苗红的四方脸,爽笑着招呼他们坐过来:“来来,我们刚好在说你们院的趣事。”
  两人一一坐上不大不小的沙发,拢共六个人,倒也坐得挤挤挨挨,杨写意收了下腿,视线在他们并在一起的鞋上一晃而过。
  继续之前的话题,几个人跟着导师的话前仰后合。中途师母端出来一盘果拼搁在茶几上,倚坐至导师单人沙发扶手上,慈爱地看着他们笑闹了会儿又折身去厨房顾汤了。
  杨写意跟过去帮忙。
  没一会儿开饭,饭桌上导师说课题拿到了经费,可以更深层次地进行研究。一桌人皆喜上眉梢,纷纷敬饮料。
  传杯换盏,觥筹交错,导师深沉的目光一一在他们脸上掠过,年轻、自在、活络、滋润,心中感慨,抿了一口大曲道:“你们啊,平时除了搞学问,也要注意涵养德性,学问和修身端齐了,方成学养。”又滋一口,略带讥讽地引了温国公的言论:“正心以为本,修身以为基哇。”
  许是一桌人联想到同件事了,气氛有些沉闷。
  半晌都无人搭腔。
  ……
  回去的时候换陈广白开车。
  杨写意始终面带笑靥,明明席间没饮酒,却好似醺醺然醉了。脸颊灼热,又不舍得开窗驱散这份心境,只能用手背去贴脸降温。
  陈广白开车不慢,但很稳,刹车也不点地,把着方向盘的样子自有一股风流。
  杨写意克制不住地频频偷瞄,后来见他无动于衷,干脆从窥探变为明目张胆的观察。
  他不看人的时候眉目浅淡,眼尾细而略弯,总显得漫不经心的迷离,甚至有些疎冷与刻薄,但他凝视你的时候,浅棕色的瞳孔会给人温文深情的错觉,直叫人一望再望,心动不已。加之陈广白有才华却从不矜负,有能力却从不揽功,同个导组相处下来,她很难不对他产生心动的情愫。
  空调徐徐制热循环,车厢内愈发令她浮燥。
  杨写意把外套脱下来拢了下,横搁在腿上。虽说心动,但她对恋爱始终抱着谨慎的态度,许是家庭的影响,她更希望恋爱善始善终,步入婚姻是最负责的结局。而陈广白的年纪和他并非北京人等诸多因素,显然当下并不适合贸然提出想同他恋爱的想法。
  杨写意稍作思忖,便冷静下来。
  车子在暗夜里疾行,车内轻光碎影,车外风软声流,一时静谧着。
  先出声的依旧是杨写意:“你看到那篇道歉信了吗?”
  “什么?”
  “昨天发在校网上的。”杨写意见他神情似真不知晓,她以为吃饭的时候导师淳导他们时,大家想到的都是这件事。
  “不清楚。”
  杨写意斟酌了一下措辞:“前段时间有个北大女学生在网上发了一篇文章,揭发我们学校一名教授在任课期间对她多次进行性侵。调查结果出来后,这名教授就发了道歉信。”说着,杨写意愤慨起来,“太禽兽了!更过分的是论坛底下多是质疑被害者的声音,更有甚者污蔑被害者,说物必先腐而后虫生,说她言辞轻浮活该,说她自个为了利益勾引老师见得不偿失了才狗急跳墙……啊,太生气了!”
  杨写意胸膛起伏了下,从外套口袋里取出手机想看看事情的进展,突然听到一直缄默的陈广白问:“那名女生怎么样了?”
  “退学了。”杨写意叹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