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尾?”刻托心里咯噔一跳,突然被塞琉古斯一把搂住,感到冥河水母浑身一震,他一抬眼,就看见一簇粗壮的菌丝撞在了冥河水母的伞盖外面,分裂成数束,显然想要钻进来,因为无法刺破伞盖,裂开的菌丝束都蜷曲起来,像是一只绝望的爪子在竭力抓挠。
一股强烈的精神能量撞击在神经上,刻托情不自禁地盯着那束菌丝,心里竟然涌起一股深沉的哀恸。
“啊——”似乎有谁在凄厉的哀鸣。
刻托抬起蹼爪,隔着伞盖覆在了那束菌丝上。
“厄瑞波斯……是你吗?”
仿佛是听见了他的声音,那束菌丝颤抖了一下,竟然开始回缩,刻托厉声下令:“hades,抓住它!”
冥河水母应声卷住了那束菌丝,一刹那他们极快地被拖入巢穴内部,不知在不断变化的岔道间穿梭了多久,眼前的空间骤然间扩大开来。
在看清周围景象时,刻托不禁屏住了呼吸。在他们所进入的这巨大洞窟中心,一座巨型雕像森然耸立,形态与他在地球被墨洛耳诱进的那个海底深谷里所见到的那尊雕像一样,有着女人的上半身与毒虫般的尾部,它的浑身上下都密密匝匝地缠绕着菌丝,它那硕大的双爪朝下,爪心下方……十道颀长的黑影在水中漂浮着,尽管它们形体畸形,却依稀可以辨出背鳍与鱼尾的形状,看长度与大小足以判断这些感染者的血统绝不是普通的平民,但菌丝贯穿了它们的脊骨与锁骨,令它们就像一群提线傀儡一般漂浮在水中,瞳仁漆黑,口颚开裂,已经不知在这儿被奴役了多久年月。
感应到他们的闯入,这些傀儡们扭动着僵硬的身躯,似乎就要苏醒过来。
“白尾叔叔就在下面的其中一个蛋里!”
刻托垂眸循着伽德兰指的方向看去,注意到雕像盘踞的尾巴下方压着的几个黑色囊球状物与尾巴的中心——在那里,一团散发着紫红色光芒的物体正如心脏般微微搏动着,它看上去就像显微镜下被放大了数倍的衣原体病毒,无数的黑色菌丝正是从里面生长而出。
在看见它的瞬间,刻托的心脏就紧缩起来,心底哀恸的情绪翻涌着,令他有种想要流泪的冲动。
一刹那,他就确信了那团没有人形的菌体是什么。
“塞琉古斯,那就是……如今的厄瑞波斯。唯有净化他,才能够结束这一切。”见那群傀儡人鱼朝冥河水母围拢过来,刻托猛地挣开了塞琉古斯的怀抱,从伞盖下游向了紫红色的菌核,“挡住它们,保护好伽德兰!”
“刻托!”没抓住他,塞琉古斯将伽德兰塞进冥河水母的伞盖最深处,从伞盖下钻了出来,在周围数抹黑影靠近之时,浑身都燃起太阳般炽亮的火焰来。
刻托盯着菌核,越游越近。关于该怎样净化,卡斯托耳并没有告诉他,但他在看到这个菌核的第一眼,就已经知道该怎么去做,仿佛是身体里与生俱有的本能。
“厄瑞波斯?”在他靠近将蹼爪轻轻覆住菌核表面的一瞬,整颗菌核犹如被惊动的心脏,剧颤起来,万千菌丝全部收回,将他浑身紧紧缠缚。可他的心里没有恐惧,竟觉得这缚住他的菌丝就像母亲拥抱的双臂,这样温柔,这样痛楚,他张开胳膊,也紧紧抱住了它。
顷刻间,被他紧贴的菌核表面就像融化的沼泽,令他的整个身躯都沉了进去,与此同时,上方响起一阵震耳欲聋的爆响,刻托担心地仰起头,看见燃烧的灰烬间,那抹金色的身影抓住了一簇收回的菌丝冲了下来。
就在他沉进菌核的一瞬,一双炽热的胳膊拥住了他。
“刻托!”
突然之间,周围所有的一切都消失了。一片虚空中,只有一座金色的笼子伫立在他和塞琉古斯面前。
笼子被一层红色薄纱覆盖着,仿佛浸透了血液,因而色泽如此凄艳,犹如日暮时分覆盖在坟墓上的晚霞,能够隐隐绰绰地窥见笼中一抹颀长的身影。
“刻托,”身后的塞琉古斯扣紧他的腰,“这里的精神能量非常强大,是整个暗潮精神网的中心。”
“我知道……我们是在厄瑞波斯的大脑里。”刻托朝那个身影望去,蹼爪颤抖地覆上那层薄纱,攥紧。
他终于明白了卡斯托耳所说的“解脱”的含义——作为暗潮的源头,厄瑞波斯不算死了,也不算活着,他把自己永生永世的囚禁在了自己最痛苦的那段记忆里。
一扯!
薄纱缓缓滑落,清晰地剥露出笼中的身影。
粗大的锁链贯穿曾经高贵美丽的人鱼王者的锁骨与尾鳍,牢牢缚住双臂,将他悬吊在笼子的中心。不知经过了多少轮的摧残,他的全身布满斑驳的伤痕,下半身的鳞膜处最是惨不忍睹,鱼尾下方散落着无数鳞片,不知是被生生剥下,还是因为营养不足而脱落下来的。
他的眼睛是睁着的,可双目灰白,茫然地望着上空,似乎什么也看不见,只有绝望与麻木。
刻托浑身发抖,眼泪不可自持地夺眶而出,塞琉古斯覆住他的双爪,和他一起抓紧了笼栏向外拉开。
“我来救你了……厄瑞波斯!卡斯托耳说我是你留下的希望……是因为你在被拖入黑暗深渊后,在最深的绝望与仇恨里,还仍然保留着一丝仁慈是吗?”
精神能量形成的笼栏在他们爪间融化开来,刻托抬眸望去,整个笼子与链锁连带着厄瑞波斯的身影,都在如冰雪逐渐消融,他扑过去,一把将他抱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