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位向前一步,微微躬身,没有问碧翠丝如何杀死的侍女,只是用机械的合成音道,“碧翠丝小姐,让您受惊了,属下会处理好这女人,请您早些回房休息准备明日的婚礼吧。
老家主在离世前特别叮嘱过按照您家乡的方式举办婚礼,这是对您莫大的关照,请您将明日的婚礼放在心上,这也是您母亲的意思。”
碧翠丝捂住耳朵什么也不想听,什么也不愿想,倔强地不理会他。索兴械武者也没打算对她这位必死的主子多说什么,只是对后面的另一位械武者抬了抬手。
蜈蚣蜘蛛一样的能量转换器从械武者的口腔窜出,机械舞动着张开螺旋花瓣状的锯齿口器,一口将侍女仍带着微笑瞪视碧翠丝的尸体吞了进去,生生地嚼碎,溅出点点血珠在天守阁打蜡抛过光的名贵木地板上。
碧翠丝咬破了自己的下唇,看着两个械武者再次消失在影子中。
她知道这两个械武者还看着她,还有更多的械武者都藏在影子里看着他,她没有办法从这里逃掉,精神尖刺也对这些大部分依靠脑机程序行动的械武者不管用。
如果…如果,如果巫小姐在就好了,巫小姐那么厉害,如果是巫小姐的话,肯定能游刃有余地解决掉这些械武者离开。
她要是像巫小姐那么厉害就好了……
碧翠丝学着安德纳克一样用指腹自己为自己抹掉不知不觉流下来的眼泪,将所有的泪都藏起来,仿佛又闻到了烈酒烟草与青柠那样热烈又清新的气息。
她记得糖的甜和巫小姐怀抱中的微凉,好像又在海上变成了自由的风,又变成虚拟投影中顺着风翱翔的海鸟了。
碧翠丝抹掉眼泪不哭了,她不再哭了,她说过自己再也不哭了,她站起身来,重新去看吉原的灯光。
她对自己说:不哭了,不哭了,碧翠丝,你不能哭,你根本就不配哭!
好多人都在努力活下去,哪怕在最短的花期也要盛开,他们都在努力活下去,去看看努力活着的人,去看看努力活着的人!
义眼将可视距离拉近,耳蜗的分辨器识别声源,自动捕捉碧翠丝想要听到的遥远声线。
她听到嘈杂的人声,听到坐在朱红栅栏中的游女敲了敲长烟杆,花魁仪仗队的男人敲响铜锣。
她看到走在仪仗队前的两个和服男人提着写有花魁名字的灯笼,写的是方方正正的伏羲字:“岐山”
她看到未到接客年龄,穿着红衣的小女孩捧着花魁的各种精致随身物品走在前方。
她看到努力成为花魁的新造跟在花魁身后学步。
碧翠丝将义眼的距离拉到最近,从天守阁的最高层去看吉源街上的花魁。
花魁衣着华丽厚重,穿着高高的木屐,将纤细修长的手搭在一旁穿着黑色和服的男人肩上。
碧翠丝知道那个男人是专门搀扶花魁以防花魁摔倒的。
但那男人却没有按照规则一样剃成武士头,而是留着一头灰白褪色的短发,宽肩窄腰,肌肉得把宽松的和服都撑得很修身。
站得太高,哪怕以碧翠丝最高清的义眼也只能看见花魁插满珠翠的银色发丝,还有高挺的鼻梁和纤长卷翘的睫毛。
但哪怕看不见脸,也知那位岐山花魁定然是格外妩媚美艳,连睫毛的眨动频率都极具风情。
银发…好像巫小姐呀…碧翠丝这么想着,默默地在天守阁的最顶层看花魁带着光和人们痴迷的追随迎面向她的方向走来。
岐山花魁走得极为缓慢优雅,迈出一步,木屐斜斜擦地,又收回,若即若离地欠身半步,在太鼓与三位线的伴奏中真像一只鱼尾飘逸得宛若轻纱的赤色金鱼。
碧翠丝知道这是花魁游街时的金鱼步,就像供人观赏的金鱼一样美丽优雅,受人追捧,一掷千金。
但金鱼与笼中鸟又有什么区别呢?
金鱼只有在鱼缸里才是金鱼,笼中鸟只有在笼子里才算是名贵,所以岐山花魁与她又有什么区别呢?
她们都无力反抗,只能在仅限的时间内努力活下去。
缸中的金鱼和笼中的鸟……碧翠丝手中紧紧攥着自己的裙摆,她不想要这样,她不再敢看花魁了,匆匆将义眼的可视距离调整为正常状态逃似地回了自己的房间。
碧翠丝离开得太迅速,没有看到花魁在她移开视线后的那一瞬抬起的眼眸。
灯火璀璨的吉原,“岐山花魁”晶蓝的眼眸清光四溢,银色的衔尾蛇光晕不知疲倦地围绕如同野兽一样的瞳仁旋转着,映着火光,比所有的花灯加起来都还要亮上几分。
而周围的看客都没有对花魁的异常举动出现任何表示,脑机在黑客病毒中被接管,罪晶也在他们的体内流淌,使他们就像完全没有发现异常一样继续追逐花魁的身姿。
“小公主,怎么了?”
被安德纳克搭着肩膀的维尔下意识摸了摸自己腰挂着帮安德纳克携带的泪花揩和鸿蒙剑,抬起头问穿了高木屐后比他还高好一截的安德纳克,“需要刀吗?”
“不,没什么。”
安德纳克眯了眯眼睛,眼尾的绯红无比迤逦,红唇微勾溢出了丝丝笑意,“只是有个伤第章心的小姑娘偷看我,等着我去拯救。”
“拯救?”
“啊啦,说是拯救也不对,”安德纳克轻笑着,说话也染了些吉原游女惯常苦中作乐的轻快腔调,“她为他人而活,没有想过自己想要什么,我便没本事救她,哪怕我要带她走,她也不敢背弃一切跟我走…但我很相信那位小姑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