瞟了一眼车牌,眼熟的数字,恰巧是谈裕的生日。
车速很快,迈凯伦车主又没打开车顶,也没开窗,她没看清,也没放在心上。
那家酒吧在苏城的市中心,凌晨时分,正是热闹的时候。
舞池里是劲歌热舞的男女,罗意璇没去卡座,也没去包厢,只坐在吧台上,要了一杯长岛冰茶。
味道还可以,但没有丛一那女人手艺好。
人群吵闹,大家似乎都不知疲倦,在疯魔的边缘狂欢。
有人过来搭讪,罗意璇看都不看一眼。
中间,玩过游戏后,场子稍微休息了片刻,有人上台唱歌。
模糊闪烁的灯光下,互不熟识的人们共同沉醉。
罗意璇坐在不远处,听着耳边旋律,忽然有万千感触。
两年辗转,她或许对爱情这件事,也有了更深刻的体会。
她跳下高脚凳,走到了舞台下,选好了歌,从上一位唱完的人手里接过了话筒。
空气里充斥着吵闹声,摇曳生姿的女人站在台上。
她敲了敲话筒,确认有声音,缓缓地抬起右臂。
前奏的鼓点渐进,她慢慢闭上眼,等待着节拍,开口。
“无心过问你的心里我的吻,厌倦我的亏欠代替你所爱的人。”
“这个时候我心落花一样飘落下来,顿时我的视线失去了色彩。”
细腻的歌声飘荡在全场,大家逐渐安静下来。
台下角落里的男人看着她,眉皱得越来越深,手指紧握,像是要把那杯子捏碎了一般。
罗意璇站在原地,闭着眼,唱到了让她最痛心的那句。
“知道你也不善于表白,想象你的相爱编制的谎言懈怠。”
“甜美镜头竟也落花一样飘落下来,从此,我的生命,变成了尘埃。”
重复听了这首《泪桥》千百次,每次到这一句,她还是忍不住泪流不止。
刚开始听到他说玩玩而已的时候,她是真的相信的。
可往后这么久的时间里,那么巧合,那么突然,她只要认真地想过,又怎么不能体会到他的一二苦心。
只是她不能确定,也不敢这样想。
这样骗骗自己,说服自己,那两年或许也有真情。
他不告诉她,不愿意与她共同承担风雨。
这是两年遨游,无数个失眠的夜里,她最终得到的思考。
她明白了,自己与谈敬斌之间是恩情,是少女对少年的仰望,她和谈裕之间,才是真的爱情,所以她才会体会到那样前所未有的痛。
回望她们在一起的这两年,从互不熟悉,到逐渐心动,再到刻骨铭心,深爱到底。
她们爱过,吻过,吵过,也算是不顾一切过。
她们都笨拙又浓烈地爱着对方,因为旁人误会过,无意之中互相伤害过,猜忌,执拗,试探,伪装,站在各自的世界里向对方遥望,直到爱到最后筋疲力尽,失去了所有的勇气。
就如同歌词里那样。
彼此都不善于表白,不会开口说爱,不会解释,然后在对方或真或假的谎言和真心话里逐渐流散。
惊觉过来,已然各自漂浮。
早知她可一语成谶,当初在他生日里就不该说下那句话。
该说,我欲与君相知,长命无绝衰。
如果再来一次,一定不要这样了。
今生已经如此,如果有来世。
她后悔了,不要生生世世不见。
今生无缘来生再聚。
来世,她愿意做一个勇敢合格的爱人,做他的爱人。
“就像站在烈日骄阳大桥上,眼泪狂奔低落在我的脸庞。”
“啦啦啦啦啦啦啦......”
她哽咽着,却唱得更大声,更投入,眼前或许真的出现了这样的场景。
将这首歌唱尽。
灯火吵嚷之中,有琐碎的掌声,她仿佛听不到。
被刺目灯光交叉的空气里,她凭空幻想出了他的模样,也看见了他们之间横亘的那座长桥。
骄阳似火,烈日当空。
整个世界,安静的不像话,只有他们俩。
那座绵延的桥上,是数不尽的情爱与时光,是看不见摸不着却实实在在存在的缘分,是她们都纯粹热烈却最终毫无作用的爱意。
亦是这一文不值又黄金万两却无发代表任何的两年。
没有放下去的麦克风,还在她嘴边。
“人和人之间都有一座桥,那座桥是用眼泪做成的,爱的升华,就是眼泪。”
这是她对这段疯魔到底的爱,最后的总结。
谁对谁错,谁好谁坏,不重要了。
重要的是,她们之间曾有过这样一座桥,并非直线不相交。她们从两端汇聚在中点,然后再相互背离,各自走下去。
要风光铿锵地走下去。
说完,她将眼角的泪擦干,像是一场告别的仪式,抬起头,稳稳地走下台,径直离开了场子。
台下的男人全程都在,听她唱完了那首歌,听她说完了那句话。
好就不疼已经麻木的心又开始挣扎着翻滚,像是被丢进了滚筒洗衣机,被反复抽打,摔碎。
初春的江南水乡,晚风吹过。
罗意璇从场子里出来,呼吸到新鲜空气,并没有直接开车回去,而是坐在了车的前盖上,拿了支烟。
她以前最讨厌别人当着她面吸烟,这两年痛到无法忍受时,也学会了。
红色倩影依靠在车边,长发松散,如缎面丝绸般柔顺。抬着手,指间掐着烟,雾气缭绕,像是这夜色里的黑暗天使。
谈裕站在她身后,久久凝望。
“绾绾。”
第80章 重逢【一更】
寂静的夜里,身后响起了柔软的一声叮咛。
罗意璇愣了一下,以为是自己的幻觉。
毕竟,这两年里,她因为难捱的想念已经出现过无数次这样的幻觉。
那声熟悉的称呼,似乎就在她耳畔。
像是某个开关,一下子打开她身体里刚刚收拾好的万千情绪。
她游移了半刻,怔在原地,最终鼓起勇气,试探着拨开遮挡视线的长发,侧过头。
扭头那一瞬,看清站在不远处站在她身后的人时,她后悔了。
愣在那,眼眸微微动了下,心跳漏了一拍。
指间的烟头燃烧,她没注意,被烫了一下,刺痛感叫她回过神。
初春的天气,她穿着露肩吊带红裙,肩上围了件薄绒的米色流苏披肩,锐利的高跟鞋同样是红色的,没穿丝袜,光洁白皙的小腿,脚踝都露在外面,依靠在车的前盖上,形态散漫化着精致的妆,眼线拉得很长,将那双杏眼带出了几分妩媚。
而他站在离她不足几米的马路台阶上,不似大多时候西装革履,穿了一件随意的淡灰色衬衫,没有任何logo,连罗意璇都看不出什么牌子,领口开着,可以瞥见锁骨,袖口半挽着露出小臂,西裤皮鞋,半叉着腰,整个人看起来简单随性,不同于以往贵气逼人,叫人觉得压迫感十足。
今晚,反倒是生出几分随意闲适。
那一声绾绾,渺小的像是小水滴,掉进这潮涌的春夜里,瞬间蒸发,消失不见。
内心千军万马,四目相对的那一刻,或许心跳都处在了同一个节拍里。
两年,整整过去了两年多。
顺园堂前的那个雪日一别,她们似乎都变了些模样。
也可能是因为太久没见了,记忆总是与现实发展有了些许偏差。
罗意璇很清楚,只要她回到京城,或早或晚都会有这样一场重逢,只是没料到是今时今地,所以她没做好准备。
谈裕却并不确定,因为她已经消失了太久。
他以为,她们该是此生不会相见了。
今夜开完会,他没叫苏窈和丁芃文跟着,只想一个人转转。
在路口等信号灯的时候,他先是被那抹黄吸引,看过去才发现驾驶位上坐着的人很是眼熟。
但信号灯转色,车速太快,他看不真切,却还是发疯一样跟着。
直到,和她走上台,拿起麦克风,唱了那首歌。
他确信无疑,那是她。
在许多个夜里,他梦里出现的人。
他再也不能镇定自若地当做看不见,坐在台下,听她唱完,全程心揪在一起,那口酒都没喝完,眼见着她下台,他不受控制地追了出来。
熟悉的面孔,却陌生得不知如何靠近。